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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还未至,白日里天已经热得叫人难耐起来,直到傍晚太阳落了山,田间地头有几许风来才得两分凉爽。
往日里到这辰光,一天的劳作都结束了,又有藜藿哄了肚腹,住得近的庄奴们便三五一群凑在一处闲话休憩,小僮也扑蝶捉促织,野草丛里寻些个乐趣。
这就是田庄里的庄奴们一天中最难得也最为舒缓放松的时刻。
但今日此时,田庄里几处庄仆聚居地都格外安静,桑林旁这一处也是一样。
错落分布的七间低矮草棚安静的在桑林旁的黄土地上匍匐着,其中两间已是人去屋空。
另外五间,四间也不见人影儿。
仅能见着人的那间草棚外,留守的还是个年仅七岁的女童。
女童身上那一身小小褐衣打着十余处补丁,这会儿正在草棚外踱着步,不时引颈往一个方向瞧,面上是与年龄不甚相符的焦灼。
“阿姊。”
身后草棚里一个两三岁小儿探出头来,唤一声阿姊后就揉着肚子眼巴巴看着女童,“獾儿好饿。”
“獾儿饿了?哦,哦,我盛些藿羹你先吃。”
女童心不在焉,见小道尽头无人过来,忙折身回到草棚里,给阿弟盛了小半碗藿羹递与他。
草棚狭小低矮,但里边收拾得干净齐整,与其他庄奴铺些干草睡地不同,这草棚子靠里边很稀罕的竟有一席、一榻、一案,哪怕这席、榻、案几瞧着有些陈旧。
土陶碗被放在旧案几上,獾儿捧了那碗,舀起一勺待要往嘴里送时想起他阿姊,那勺子晃晃悠悠换个方向:“阿姊,你吃。”
女童却没甚胃口,摇头:“你吃吧,阿姊不饿,一会等阿母回来再吃。”
说话间外边有人唤她。
“奴奴!
奴奴!”
女童一咕噜从席上爬了起来,几步就奔到了草棚门口:“信田!
豹!”
她两眼发亮,唤着来人名字的当口已经快速趿上草履迎了出去,“大家商议得如何?咱们走吗?我阿母可说了要走吗?”
一迭声的发问。
“我家要走。
县官许士卒都归家,我阿母说没准我阿翁就回来了呢。
我们回里中等消息,若是我阿翁能回来,听说能封大夫爵。
大夫你知道吗?可高的爵位,比里魁田典和亭长的爵位都高,能分得许多田宅!”
叫豹的小僮八岁,说这话时两眼晶亮,小嘴叭叭的,仿佛已经看到拜了高爵的父亲衣锦还乡了。
被奴奴唤作信田的小僮稍年长些,背上背着个比獾儿还小的娃娃。
十二岁的小子已经挑起了小半家计,他不似豹那样欢欣激动,但眼里也掩不住期许:“我家也走,总要归家等着,看阿翁、叔父是否平安。
若阿翁和叔父能回来,也不愁没田地了,若不能,到时就佃了田地来种。
今年县廷会假贷粮食给咱,若是明年日子撑不起来,县廷又不肯贷粮了,最差不过还做回田奴来。
不过我今十二,只消能撑过五年,十七傅籍,我也能得授田百亩,怎么也撑得门户了。”
奴奴听得两家人都要走,心下激动,只未见与二人同去的右邻回来,心下又有几分不安,问:“蒲苏和野呢?他们两家走吗?”
信田和豹脸上的欢喜就放了下来,都摇摇头,信田道:“蒲苏和野的阿翁好多年前就没了,家里田地也卖尽,弟弟妹妹们又都太小,他们阿母带着他们就算佃田地来种也过不了活,更怕租税繁杂,到时还是得回来,说是还不如就留在庄里,省了折腾。”
奴奴心下就是一咯噔。
阿翁好些年前就没了,田地卖尽,弟弟妹妹们又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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