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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楼那些不识相的戏子这时候如果还要生出点狗屁倒灶的事故烦着他,他也不管谁对谁错,一律咆哮一顿把人骂回去。
这天水云楼又因为排戏的主次发生争执,商细蕊暴躁脾气发作,一撸袖子几乎要揍人,把告状来的师姐撵了几步吓唬走了。
坐在车里,程凤台笑道:“商老板,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
商细蕊张口就截断他的话,暴吼一声:“要你多嘴!
好好开你的车!
烦死了!”
程凤台蔑视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话,心想就这么个货居然还被传说卖身投靠,跟这个好跟那个好的。
相处时间一长,这副狗脾气暴露出来,谁受得了?谁肯花钱买个大爷回来受气呢。
哪怕程凤台赤心一片,时不常被这么堵一句,也觉得气很难消。
两人安静了一路。
商细蕊每次凶完程凤台,心里也略略有点不安和悔意,可是每次在程凤台面前又特别地忍不住火气。
当然再怎么懊悔,他也不会主动低头的,犟着脖颈到了医院下车,把车门用力甩上,头也不回。
程凤台叫住他,冲他勾勾手指。
商细蕊冷着脸走过去,以为他是要哄他呢:“干嘛?”
程凤台看了看他的脸,故意慢悠悠的点一支香烟抽了两口熬他性子,方才半眯着眼道:“今天把你养的那群闲戏子排个班,轮流去医院。
一来替替小来的手,一个小姑娘能撑几天?二来每天去侯家给你汇报一下黎伯的情况,省你点腿脚。”
商细蕊记在心里,发觉这真是个好办法,免得戏子们净闲着生祸害,自己怎么就没早点儿想到呢?
程凤台上下扫他一眼,非常嫌弃:“有脾气别光对着我使,知道吗?我是惯你惯到天边儿去了,跟惯个孙子似的。
你治我有什么用啊?跟别人你倒挺知道温良恭谦让,挺体贴的。”
商细蕊嘟囔了一句什么,程凤台以为他又在骂他呢:“说什么?大声点!”
商细蕊大声道:“我说,你又不是别人!”
程凤台愣了一下,很久回过味来,忍着笑意,努力地维持厌弃和不耐烦的表情,对商细蕊一挥手:“滚吧!”
商细蕊早也就不好意思了,三两步身手矫健地跑进医院里。
程凤台心想自己可真是有点儿贱得慌,当这个“别人”
以外受气的人,还当得这么心甘情愿。
这个天气停不得棺,七天一到,侯玉魁大殓起灵。
北平天津两地的戏子们不管有名的没名的,登台的撂地的,全城出动前来扶棺,连着远道而来的角儿以及成千上百的票友们,差点儿把前门大街都给堵了。
奔丧的戏子们都认侯玉魁为祖,但是侯家根本没有准备那么些孝服,临时拿白布裁成布条发给他们扎在腰上。
有一个上了年纪不知来历的戏子,把戏里小寡妇的行头全副武装扮在身上,化了很浓的戏妆,跟在棺材后面一路走一路哭,伤心得真好比是一个被亡夫撇下的小寡妇。
这一场白事因为十分隆重,政府那边也被惊动了,在送丧队伍的必经之处搭起路祭棚,另外委派了一个不小的司管文化方面的官前来吊唁。
治丧委员会成员从前朝的状元到当红的名伶文豪巨贾,侯玉魁可以说是极尽哀荣了。
春末的日头明晃晃的,几顶轿子被女眷、女戏子和上辈分的老前辈们坐了去,其他唱戏的徒步走了十几里,走到城外坟地。
商细蕊被晒得浑身起汗,加上连日来的焦躁和劳累把心火那么一拱,哭丧的嗓门在耳边那么一激,商细蕊就觉得从鼻孔里涌出一股热流,用力一吸鼻子,还呛着嗓子眼了,赶忙袖子遮住嘴,涨头紫脸地一顿猛咳。
钮白文忽然失声痛呼:“商老板!
哎哟我的天爷啊!
您这是何苦!”
在场哭得肝肠寸断的亲友众人一齐扭头,只见商细蕊几口红血喷在白孝服上,湿透了一只袖子,越发红得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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