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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旁立的一个堂倌向我上下看了一眼,插口道:「呸!
你先生可是问那桌拆姘头的人?」我应道:「正是!
甚么拆姘头?怎么会这个东洋人挨他们的詈辱呢?」那人道:「他是个甚么东洋人!
原来你是外路客,不晓得如今的风气。
刻下不问是甚等人,只要把辫子剪掉,换上一身外国装,再将那哀皮西地二十六个字母略微念熟了,无论他是真出洋假出洋,就可以一律充留学生。
遇着闹出事来到官,还可以占点体面。
听说这位也是在家里父兄面前挂着出洋游学的幌子,骗了千把洋钱,走到上海来。
还没到两三天,就在丹桂戏馆里碰见这位包人穷的贱货,胡里胡涂两下谈甚么自由结婚。
我真告给你听就是:上海如今通行的轧姘头,两个人初姘的辰光十分要好,在大马路盆堂弄租了小房子,今日跑马车游张园,明日看马戏吃大菜。
不到一个月,你想,千把块洋钱,他自己从家里到上海,再除去衣装川费,已经成了八五扣。
甚么八九百洋钱,在上海地面,又遇着这么一个包人穷的烂污女人,还经得起浪用吗?再者,这女人本来就姘了一个包探的伙计,叫做甚么【老虎大舅舅】,同这位游学生一上就爱钱不爱人入手的。
目下钱用干了,他还不识死活,日夜的恋着。
叫他回家,他又不肯回家。
叫他让让路,他又说我们游学生名誉要紧,不能做乌龟。
他们靠着皮肉吃饭的人,生性只懂得前客让后客,乌龟让嫖客,如今弄了这么一个没辫子抓的人,进出跟着走,钱又没得一个,还要死命的三礼拜六点钟,你想,就是这女人回不过他从前的一番情面。
他那老姘头在探伙名下,是拿不稳有出息的,全靠着这么一只活元宝,怎肯被他尽掯着不放手?所以这几日索性想出一个看家的法子来,诓说那女子妹妹有副金手镯,被那游学生偷去了,问他,他回不知道。
今天早上又在他的大衣插手袋里寻出一张当票,刚巧就是那副金手镯的原赃。
得着这件凭据,想要他自己吓得逃走,谁知他不知租界的利害,以为理直气壮,还想到茶会上来洗清身子。
」
说着,又轻轻的用手指与我看道:「那打他的人,就是他的靴兄弟。
这是个最恶的东西,我们一年眼睛里,也不晓得看见他冤枉多少好人呢!
」我又问道:「他既这样深仇大恨,怎样还说要请他吃大菜呢?」那人道:「哎哟!
你先生真是个老实人,这是他们当流氓的一句口头禅,忌讳说进外国牢,就变个别名叫做吃大菜。
他见他又没有钱,又占住姘头不放,倒恨他不死,还有心请他吃大菜呢!
你没听他说免得吃大菜,那个免字的神理,可是句好话么?」我笑道:「这倒不是姘头,直是拼命了。
」那两个堂倌听了,都笑将起来,说道:「先生,你这句话倒像老白相,上海通统是先姘头,后拼命,没有一个是好开交的!
」我再看一看那桌上的人,还在那里耀武扬威的乱嚷。
我虽不是游学生,究竟天涯同客,未免有一点兔死狐悲,不便尽在那里看笑话,见他们期负他,我又爱莫能助,何必徒乱人意呢?只得会了茶钱,抽身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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