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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学徒皆倒抽一口凉气。
这孩子的腋窝、两臂及露出胸口上,竟皆布着鲜红的疹子!
何况他还在高热之中。
一个可怖的想法顿时跳出脑海。
学徒们表情各异,可眼神都分明透着沉重与惊惧。
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句“痘疫”
,一阵切嘈的低语便压不住地蔓延开。
李隐舟批了长衫、趿着草鞋,正欲推门,便听见门内一阵激烈的争辩。
“夏秋之交,高热发疹,正是痘疹所见。
孙先生,请用升麻葛根汤。”
令有一人分辩道“入秋寒邪起,这分明是寒疫!
当依经书言,以龙胆草研磨,辅以铁粉,磨刀水调服。”
学徒迅速分成两派,支持痘疹的和支持寒疫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李隐舟搭在门上的手停下动作。
雨顺着濡湿的发落下,滴在肩上。
他立在深寒的北风中,眉头微微拧起。
学徒们一贯知道他脾气淡静言辞温和,那一声不吭忍着刀子缝了皮肉的狠人形象渐渐淡去,此刻来请这人也未想太多,只伸了手帮他推门“先生腿受不得冷,我帮……”
话还未尽,便觉腕上一重,一张温凉的手掌扼住他的动作。
李隐舟搭下眼帘,淡道“听着。”
里头的学徒翻来覆去吵了一刻也没争出个所以然。
孙尚香额角扑扑跳着,早按不住想要抽笤帚扫人的心,等了半会不见李隐舟来,忍不住肃下声音“吵什么,等李先生来不就知道了?”
一句话将沸水泼冷。
不甘不愿的眼神在空中继续无声地争辩。
满堂寂寂中,却听一人冷不丁地出声“为何一定要等李先生?”
孙尚香按着眉“他师承张机先生,对时疫广有所学。”
那少年却并不服气“先生这话不然,李先生乃是张仲景的徒弟,足见张公才学在其之上,那他一辈子便要听从张公的话么?孔夫子有云,‘疑是思之始,学之端’。
我们同李先生看的是同一本《伤寒杂病论》,为何我们的见解就一定不如李先生呢?只偏信他一人的话,却丝毫不听我们的声音,未免太失偏颇了吧!”
你们才看了几天《伤寒杂病论》!
孙尚香眼皮一掀,眉梢便微微扬起,目光顺着屋角环顾一圈,落定在一个昂着下巴、满脸不服的少年身上。
其余诸人见此情态,皆跟哑巴了似的,死磕着地面,不抬头,不说话,非要从平整的地板上挖出二两黄金。
听到这里,李隐舟问“这少年是谁?”
“是新来的,叫做董中。”
这人答道,“听说他是候官县人,家里也是世代做官的,因非得习医,几乎没被他父亲打断腿,这才远远逃来吴地求学。”
李隐舟点一点头,便把那道紧闭的门推开。
冷风冷雨顿时卷进堂内,溅在人的面颊上,激起一层寒意。
董中拧眉看了这传说中的李先生一眼,倒略有些吃惊,原来这人这么年轻,瞧着也轻飘飘的。
那他还有什么谱可以摆?指不定是借了张先生的本事,给自己挣个名头罢了!
不然以其当时十数少年,怎可能想出那些石破天惊的办法?
他梗着脖子没有动。
李隐舟却迈步从他身边擦过,一面俯首查看那孩子的病情,一面给孙尚香递了个消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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