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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他穿得起合脚的布鞋和棉鞋,夏天晒不糙冬天冻不裂
恨他有母亲给他洗脸,有父亲给他锻刀。
恨他总是将熟鸡蛋、坨坨肉和沾满咸盐辣子面的烧洋芋放到他们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正准备去喂狗。
挨了一石子那小孩首当其冲扑过去,一群狼崽子紧随其后直奔小土坡。
扔石子的那个手脚也不慢,立马站起来沉稳的等着拳风扫到鼻尖方才一侧身,蜷腿提膝撞向杀过来的小孩腹部,瞬间便将他胃里的酸水顶到了喉咙。
那小孩痛的后撤一步弓腰抱住肚子,险些呛咳出来。
他抬起头瞪着眼前这个白面馒头一样笑得傻兮兮的杂种,双眼满溢狠戾,急忙招呼同伙们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群为了争抢吃食早就杀红了眼的狼崽子。
不一会,那扔石头的便被七手八脚的按翻在地,犹如被泥浆裹住的野草般陷进肮脏的水洼里。
为首的那个冲他啐了一口唾沫,提起簸箕便走开了,狼崽子们忙着去追吃食,也弃他而去。
最后,便是刚才还被踢打的爬不起来却仍护着洋芋蛋子的那个。
只见他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眯缝着青紫的眼睛走到泥里的娃娃身边,顿了一顿,忽然抬脚重重的跺了他两下,方才跑开。
入夜,大山深处唯一一间舍得亮起电灯的土基房里,裹着毛毡的彝人老阿妈,正抓起一把夏枯草放进嘴里,边嚼碎草叶边含混着用彝语说:
“长不齐羽毛的鸟,顶不破壳的乌龟,你再爱管闲事,也教不了他们去飞去游……”
火塘边端坐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娃娃,正借着火光悄悄默数阿尾(奶奶)脸上一道道褶皱,那耷拉着的褶子随着咀嚼的动作正一松一紧,让他想到待会就有拌着唾液黏答答的草渣沾上自己的皮肉,不禁眉间抽了一抽
“我没管闲事,是他们自己来抢的。”
那娃娃慢悠悠的用彝语说,“阿尾,我没伤那么重,能不能不敷这个?”
慈祥的阿尾笑着一把拽过他藏在身后的胳膊,吐出草渣直接按到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再取来烈酒蒸透纱布包裹的大黄粉糊糊给他按压红肿的地方,满意的看着他痛得直咧嘴眉目皱成一团。
“你和你阿爹,就是一个槽里嚼草料的倔驴!”
阿尾接着说,“你阿爹要带你去县城念书,你为什么不去?快和你爹回县城里过日子去吧,山里人的事情你们汉人管不了。”
比起火辣辣的草药,阿尾这句“你们汉人”
更戳他的心。
那娃娃低头不吭气,脑子里钻出来一张总是戏耍嘲弄他的脸,再想到县城里米饭说扔就扔、汤水说倒就倒的大小混蛋们,心底越发瞧不起,闷声用彝语嘟囔:
“我不是汉人,我不喜欢汉人,汉人不爱惜东西,山里人打架因为饿肚子,城里人打架却是为寻开心。”
阿尾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火塘里的热气烤得暖烘烘的,让那娃娃不禁想将脸颊也抬起来去蹭一蹭。
“太阳一落山,就带走了山雀的眼睛,彝人的寨子被罩进了黑色的笼子里,已经越来越留不住亮光了。
山里没力气干活的、得病躺着的、找不着爹娘跟野狗似的满山刨食的越来越多,你有多少吃食能让他们抢?要想不一直闭着眼睛摸索,你就得跟着你阿爹,到山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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